关疏月不用回头,都知道来人是谁。
她没理会,转身就走。
楚衍背着手跟在她身后,一直到两人走了好一段路,终于忍不住上前,攥住她的手腕,“关疏月。”
关疏月甩开,却没甩动,一双峨眉紧紧地拧在了一起,抬眼瞪他,“松开。”
那人不仅没松开,反而抓得更紧了,关疏月心烦意乱的,见他纠缠,冷声道,“王爷,本宫现在没心情和你在这里拉拉扯扯。”
方才吩咐洛栖将御医带到母亲那边,现下还不知道那边是什么情形呢。
“国公夫人的病,我这里有合适的人选。”
关疏月蹙了蹙眉,拒绝道,“不用了。陛下已经派了御医过来。”
“他们治不了。”楚衍不紧不慢地笑了一下,神情笃定,“你自己心里也清楚,不是吗?”
“……”关疏月立时沉默了。
确实,就如关如海所说的那般,阿娘当初中毒,险些丢了性命。
这一年来,反反复复,身子垮了大半。且医者虽多,却无人能查出阿娘究竟是中了什么毒,自然无法对症下药,只能勉力用药压制住。
可这终究不是长久之道。
楚衍观她神色,细细说道,“我在从军途中,遇到了一位神医,有她出手,你母亲大概……”
“条件是什么?”
楚衍向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,他敢开口,就说明此人定然有过人之处。
不论如何,只要有一丝希望,她都要去试上一试。
“你竟如此看我?”
她无条件接受皇帝的好意,却将此事化作交易,楚衍呼吸一滞,一瞬间又惊又怒,几乎要喘不过气来。
“本宫与王爷,非亲非故的,万万不敢承此恩情。”
关疏月直直地看向他,眼角一挑,笑容透出点凉意来,“所以,王爷不如说说你的条件是什么?”
“好一个非亲非故。”
楚衍眼睛微眯了一眯,忽然一手揽了她腰,连带着声音也沉下来,“不如皇后娘娘拿自己来换?”
他本来在等着她的拒绝,推开他,或是又像从前一样骂他几句,没想到,女子红唇轻启,吐出一个意料之外的字来。
关疏月说,“好。”
“你……”楚衍忽然愣在当场,原憋了满肚子的话想说,刹那间烟消云散了。
女子往前踏了一步,几乎要贴上他,一字一句说得极为清晰,“只要王爷说到做到,要我做什么都可以。”
只要能救母亲,就算是要她的性命,又有何妨呢。
楚衍笑了声,手往那细腰上一揽,就将人按进怀中,察觉到怀中之人的顺从,喉头一紧,哑了声音,“关疏月,这可是你说的。”
她说了,他可就当真了。
“......嗯。”
感受着埋在颈间的气息,关疏月犹豫了一下,伸手回抱住他,低垂着的眉眼深处却有一丝悲凉一闪而过。
她在心底里重重叹了一口气。
兜兜转转,他们还是纠缠不断,可到底是心境不同,身份不同,她也没有了当初的欢喜了。
不知过了多久,楚衍将人放开,低头极为珍视地在她额头落下一个轻柔的吻,“我去去就来。”
***
“娮娮……咳咳咳……”
耳边是撕心裂肺的咳嗽声,关疏月回过神来,忙伸手帮她顺顺气,“阿娘,你怎么样?”
“不是刚喝了药吗?怎么还是咳得这般厉害?不行,我得再去叫御医过来看看。”
她实在心惊,转身就要去外边找御医进来。
“咳咳......阿娘没事儿。”关母拉住她的手,不动声色地将喉咙涌上来的腥甜咽了下去,“叫了好几声,也没见你应声。可是在想什么人?”
关疏月顿了一下,摇了摇头。
知女莫若母。
关母又如何看不出她的心思,将人拉到面前坐下,叹了口气,神情满是愧疚,“咳咳......若不是因为被我拖累,你现在怕是已经顺顺利利嫁了那人了。”
当初,他们定亲,关如海是百般阻挠,还是关母一手换了庚帖,亲口同意的一门婚事。
旧人重逢,本是幸事。
可惜物是人非。
关疏月覆上她的手,缓缓摇了摇头,“阿娘千万别这么说。”
“我和他,有缘,却无份。”
女子目光短暂地迷茫了一瞬,就只是一瞬,随即又坚定起来,“女儿什么都不求,什么也不怕,惟愿阿娘长命百岁,一生顺遂。”
关母望着她,止不住叹息,“傻孩子。”
她自己的女儿,如何能不了解?
身为国公府嫡女加独女的身份,自小又出落得标志,姿容貌美,名动京城,前来求亲的人不在少数。可她一向性子淡漠,整个人仿佛总是透着股淡淡的疏离和清冷,仿佛对什么事情也不感兴趣。
所以,及笄那日,女儿第一次对自己说,她遇到了一个想要共度一生的人,那也是她第一次在她身上看到了属于女儿家的神态。
也是,第一次违抗父亲,想为自己活一次。
可是,最终却仍是不能如愿,她如何能不唏嘘,也如何能......不恨?
“你父亲当年利欲熏心,以我为要挟硬逼你入了宫。若不是……咳咳咳……”
眼见她又咳起来,关疏月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,温声道:“阿娘别恼,小心伤了自己的身子。”
“陛下待女儿也很好。”
关母知道她多半是在宽慰自己,心头却当真多了丝慰藉,“那便好,那便好。”
关疏月笑了笑,拿着帕子拭去母亲眼角的泪,“女儿从来都不曾后悔过,阿娘也不必替我遗憾。”
世间之事本就是遗憾诸多,左右选的没法回头,不过,一开始她其实也没想过要回头。
只是,终究是要对不住那个人了。
“罢了。又何必纠结?”
“年少的喜欢,未必能开出花来。”
她这话说得极小声,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