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章

作者: |发布时间:2024-07-05 17:20 |字数:3567

在我和钟越的第五年结婚纪念日这天。

妈妈的病情突然恶化。

进手术室前,她紧紧拉着我的手叮嘱我。

「苏苏,妈妈要是不在了,阿越会好好照顾你的。」

「你不要总是那么犟,女孩子要温柔点才好。」

我点点头,让她放心。

深夜的手术室外很冷。

我给钟越打了无数个电话,听着那边嘟嘟的忙音。

一直到凌晨,电话才被接起。

只不过对面是个女人的声音。

「阿越已经睡了,嫂子有什么事和我说也一样。」

我默然半晌,笑了笑。

「也没什么,想通知他离婚而已。」

手术室的灯灭了,一辆蒙着白布的手术床被推出来。

妈妈在上面静静躺着。

我冷静地谢过医生,面无表情地打电话联系殡仪馆,通知其他亲戚,处理人际往来。

这不是我第一次失去亲人。

父亲去世得早,我从小便和妈妈相依为命。

可现在,我没有妈妈了。

世上最后一个疼爱我的人不在了。

我麻木地安排好一切事宜,有条不紊地回应着所有人的安慰和同情。

葬礼举行这天,钟越还是没有回来。

来参加葬礼的亲友都面色不虞。

二姨拉着我,追问:「这个钟越怎么回事?丈母娘葬礼都在国外不回来,让你一个人忙里忙外。」

我神情里是藏不住的疲惫:「他太忙了吧。」

忙着四处钻营。

忙着和别的女人共度良宵。

看他朋友圈的定位,人还在法国著名的购物街区。

他平时不爱逛街,每次叫他陪我都老大不乐意。

这次是在陪谁,不言而喻。

那天挂掉电话,我便在微信上给他发了消息,把妈妈的情况说了一遍,让他早些回国。

毕竟临走前,妈妈还在惦记他这个得意门生。

我应当满足妈妈的愿望,让他来送一程。

可惜钟越没有回复我任何消息。

或许他看见了,不想回来。

又或许是觉得没必要再装下去了。

葬礼结束,我回到家中。

看着妈妈生活过的痕迹,终于忍不住大哭起来。

桌上摆着我和钟越还有妈妈的三人合照。

我抓起相框,狠狠地砸到了地上。

从妈妈办公室看到钟越的第一眼,我的心就不可避免地跳动了起来。

在一众带着瓶底厚眼镜的书呆子中,他简直是鹤立鸡群。

年轻,清俊,满足了少女的我所有幻想。

在默默单恋五年,倒追他一年后,我终于领到了那个将我们紧密连结在一起的红本本。

那时候的我激动得溢于言表。

只觉得天上终于掉了馅饼,而我姜苏绝对没有看错人。

婚礼那天,他郑重地从妈妈手里接过我的手,落下一吻。

「苏苏,谢谢你愿意嫁给我。」

我落下泪,觉得从前追逐他的光阴没有一点是白费。

结婚后,因为担心其他人议论钟越,说他的学术成果都是靠和我结婚,进而攀上妈妈得来的。

所以我很少在他的同学和同事面前露面。

妈妈是科大社科院的副院长,副院长独女女婿这个名头,实在招人艳羡。

我理解他,于是默默扮演好一个合格的妻子身份,绝不成为他的麻烦。

直到我无意中从其他人口中得知。

他研究生时期有一个关系很好的同门师妹。

直到我听说这个师妹曾经扬言要将他追到手。

直到他们进了同一个项目组,共赴浪漫之都法国。

我觉得,我或许没有办法再停留在原地等他了。

钟越他不知道,长久的等待也是会累的。

现在我累了。

我找来法学院毕业,在当红律所工作的朋友张媛,把我拟出来的离婚协议书给出去。

她最擅长打离婚官司,在这方面很有心得。

「媛媛,帮我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,没有的话我就发给钟越了。」

张媛接过我打印好的离婚协议,一目十行地浏览过去。

而这份离婚协议,还是我在钟越书房里找到的模板。

当时我问他,这是哪来的,他想做什么。

他先是沉着脸,斥责我为什么乱翻他东西。

然后才和我解释,说是朋友让他参考参考。

真是可笑,钟越又不是学法的,他能帮忙参考什么?

可那时候的我昏了头,钟越随便哄哄,再三发誓没有下次,我就信了。

没想到他还没有行动,我却先用上了。

张媛打量着我的脸色。

「苏苏,你是真的想离婚吗?」

她似乎在担心我反悔。

我笑了笑。

「当然,你放心,我不会再恋爱脑的。」

张媛起身抱抱我。

「受了委屈可以和我说,我一定告得他底裤都不剩,从你家滚出去。」

她自信地拍拍胸脯,说完便风风火火走了。

我抹掉眼中的湿意。

人没了,钱才是最重要的。

我不可能把妈妈攒下来的家底和心血分出去一半。

而钟越也不配沾染这些。

我起身收拾好桌面,又将妈妈家里打扫了一遍。

妈妈其实病了一段时间了,一直在住院,长时间没住人,家里都落了灰。

我翻了翻她的书架还有电脑,发现有好几个正在进行中的项目。

她去得急,都还没有和人交接。

我翻了翻通讯录,想要联系她的其他学生,却发现能联系的人寥寥无几。

之前都是钟越在做这些。

妈妈信任他,给了他很多特权和资源。

所以他才能年纪轻轻便走在学术圈的前沿,和许多老教授比肩。

他如今在法国推进的那个项目,还是妈妈特意带上他的。

我考虑了一会儿,为了避免出错,还是给他打了个电话。

依然是嘟嘟嘟的忙音。

再拨过去变成了占线。

想必是有人把电话挂了。

我攥紧手机,不再有动作。

熟悉的疲倦感又席上心头。

我休息片刻,联系上了学院的院长来交接资料。

从院长的嘴里,我得知了一个消息。

是钟越专程求过妈妈,这次的项目才能带上他的师妹李兰岚的。

否则以李兰岚的资历,还不足以参与这么重要的项目。

我恍然大悟。

难怪要紧紧抓住钟越不放。

原来是背靠大树好乘凉。

李兰岚的心思很好猜,无非是见钟越已经在学术圈站稳了脚跟。

此时不撬,更待何时?

那天的对话还言犹在耳。

当时李兰岚的口吻很是熟稔:

「阿越已经睡了,嫂子有什么事和我说也一样。」

「我妈现在在抢救,麻烦转告钟越,早点回来。」

「知道了,嫂子放心,嫂子还有别的事吗?」

她知道我的身份,也知道自己的举动有多容易被误解。

她这是在对我挑衅和示威。

可惜我不想接招了。

「也没什么,想通知他离婚而已。」

……

再次见到钟越,是在学校。

他风尘仆仆的从楼下上来,和从院长办公室出来的我打了个照面。

院长找我来,主要是想问问我对以后的想法。

如果有需要,他可以帮忙在学校安排工作。

另外也是在委婉地提醒我,做家庭主妇没有前途。

我很感念院长的好意,告诉他我需要先将家里的事处理好。

刚说完出门,便碰到了钟越。

他擦身而过,没有看我,径直和院长打起了招呼。

「院长好。」

「小钟啊,秦苏的工作岗位你上点心,多帮她参谋参谋。」

院长看着他,没什么多余的表情。

妈妈的葬礼院长也去了。

虽然知道钟越是因为项目没有及时回国,但他和妈妈私交甚好,难免觉得妈妈的这个爱徒有些冷心冷肺。

我没有停留在原地和钟越寒暄的意思,转身就要离开。

没想到钟越破天荒地叫住了我。

「等等我,我们一起回家。」

我没有回头。

从妈妈抢救失败到下葬,其实也才过去短短一周。

我却感觉日子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。

而钟越还是一如往常。

像极了没有心的雪人。

「嗯。」

我答应了他。

老院长还在后面看着,我不想在长辈面前过多争执。

况且我也确实还有离婚的事要找他谈。

不过这一等,就是一个小时。

钟越好像只是随口一说,便忘了。

我看了看表,不打算继续等下去。

可没想到刚一下楼,雨点便铺天盖地地打了下来。

我犹豫的空档里,院长和钟越走了过来。

看见我在楼下,钟越明显地松了口气。

「抱歉,刚刚有事在忙,没来得及告诉你。」

我点点头。

对这种情况我已经习惯,无非就是所有事都要排在我前面。

过去我或许会闹,但现在已经无所谓了。

院长拍拍我的肩:

「刚好你还没走,今天小钟他们组聚餐,他请客,咱们一起去。」

我刚想拒绝,就见钟越突然出声。

「院长的面子,苏苏肯定会给的。」

我咽下嘴里没说出来的话。

钟越明知道我不喜欢人多的地方,甚至有轻微的社恐。

但为了讨好院长,他还是故意无视了我的不适。

他看着我,眼中有淡淡的恳求。

我突然泄了气。

「好的院长。」

算了,就这最后一次,当是好聚好散了。

一起去了地下停车场。

拉开车门的瞬间,我顿了顿。

副驾驶坐着李兰岚。

我看向已经系好安全带的钟越。

他解释道:

「兰岚她没有车,过去不方便,所以跟我们一起。」

我直视着李兰岚的眼睛,没有动。

钟越为难地看着我。

「兰岚,你让个位置给苏苏?」

李兰岚回以我一个傲气的眼神。

「不好意思啊嫂子,我习惯坐副驾一点。」

我关上车门,拉开后座门。

时间不多,我懒得浪费在无意义的争执上。

其实类似的事发生过一次。

不过那次钟越私下狠狠对我发了火。

说我拎不清轻重,不大度不知礼。

我和他大吵一架。

现在看来,确实没必要。

一个位置而已,我不再在乎了。

钟越转过头,似乎想和我说什么。

我闭上眼靠在后座上,和他拉开距离。

很快我们到了目的地。

许是一开始并没有想请我来,于是也没有安排我的位置。

大家都落座后,我便成了站着的最显眼的那个。

「钟老师,这是您的新学生么?」

有个机灵点的小伙子帮我搬了个凳子。

我平白就比钟越小了一辈,但听着还挺开心,没人不喜欢被夸年轻。

「臭小子瞎说什么,这是你们师母。」院长敲了敲他的头。

「啊?师母不是……」他下意识看了一眼李兰岚。

反应过来后,他揉了揉头,不敢继续再说。

场面一时凝滞。

院长带头夹了菜才好些。

酒过三巡,小老头有些微醺。

点着钟越,有点不大高兴地开口:

「不是我说你啊小钟,你恩师的葬礼,光让小苏一个人忙里忙外,你这个做女婿的,太不厚道……」

我赶忙要了杯醒酒茶。

对面,李兰岚身边的钟越停了筷子。

「您说什么?谁的葬礼。」

「还能有谁,当然是小苏她妈妈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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