阿语,我真的坚持不下去了。
我曾以为书中的故事为爱情铺就的无数荆棘,不过是世人无病呻/吟的艺术产物。
却从没想过,现实的残忍远胜于此。
爱一个人,究竟为什么要如此辛苦。
我一出生,就感觉到自己跟别人不一样。
我身体不好,精神容易激动,时而亢奋,时而低落。
有时候莫名其妙就怕得要死,有时候却又觉得,不如死了算了。
我以为,那是因为爸妈不够爱我的缘故。
每个童年不得爱的孩子,大概都会有这样无能为力的人生经历吧。
从有记忆开始,爸妈就特别忙。
他们从来不告诉我是做什么生意的,但他们经常出入上流社会,赚的钱越来越多。
有一次我偷偷到爸爸的货车上玩,看到里面装着满满的画框。
我以为,爸爸妈妈是倒卖艺术品的。
可是被他们发现我偷溜上去以后,却是空前严厉的一顿惩罚。
他们说,下次我再敢上来,就打断我的腿。
在我的童年记忆里,唯一对我好的一个人,叫倩姨。
倩姨是爸妈的客户,跟妈妈的关系非常好。
印象中,她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来家里做客。
跟倩姨一起来的,还有一个跟我同年龄大的小男孩,就是你,阿语。
倩姨和我妈妈在一起聊天的时候,曾多次提到过,将来要让我嫁到裴家去。
可能在你看来不过是说说而已的客气话,却早已被我深深印在了意念里。
我以为,我注定了将来会是你的妻子。
十岁那年,我爸妈要带我出国。
临走的时候,我听到倩姨跟我妈发生了激烈的争吵。
我断断续续听到她们的谈话,我妈说现在风声太紧了,他们再不跑就来不及了。
倩姨似乎是不舍得我的样子,可我妈说,既然已经定了亲,等她成年后自然会回来的。
你怕我反悔,我还怕你反悔呢。
如果要他们放心,倩姨需要帮他们最后一个忙,把那条仅剩的“尾巴”割掉。
从此以后,大家就可以高枕无忧了。
只是那时候,我并不知道他们说的那条“尾巴”是一个叫叶长明的画师。
那天晚上下很大的雨,路上车人稀少。
倩姨开车带着我们两个,从裴家往回准备将我送回去。
你可还记得,那时你知道我要走了,还舍不得我呢。
再后来,车子撞了。
我看到倒在地上的男人浑身扭曲着,铺天盖地的鲜血染红我的世界。
我忍不住爆发出惊恐的尖叫,随后晕倒什么都不知道了。
跟着爸妈去机场那天,我没有看到你来送我。
我爸妈说,你病了,在住院,来不了。
其实我知道他们是骗我的,他们带我走是不得已而为之的。
他们根本不爱我。
在国外我每天都算着日子生活,希望能够尽快长大,回国,回到你的身边。
可我怎么也想不到,曾经年少时那一点点波澜的记忆,无法阻挡你汹涌澎湃的情窦初开。
你终于还是在你的十七岁,找到了属于你自己的公主。
我更是做梦也想不到,她竟然是叶长明的女儿。
你们的爱情理所当然要经历无数荆棘满布,因为娶我回来做裴太太这件事,不仅是门当户对的事,更关乎两个妈妈之间最不为人知的秘密。
可以阿语,想要挣脱这牢笼的人,又何止你一个呢?
当我知道你和叶溪如此恩爱的时候,我就已经想过要退出放弃了。
可是我爸妈不允许,倩姨不允许,他们说他们会想尽办法让你离婚。
原来在他们眼中,儿女联姻的利益从来都是凌驾于婚姻意义本身的。
叶溪死了以后,我们终于如他们所愿地走在了一起。
可我知道你的心早已跟着叶溪一起死了,跟我在一起,不过是迫于倩姨以死相逼的妥协,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。
我知道倩姨为了让你和叶溪离婚,做了多少离谱的事,所以你理所应当认定了,我也跟他们统一战线。
可你有没有想过,可能我从一开始,就跟你一样,也没有多少可选择的余地?
我知道你恨我,我又何尝不恨你。
你没有能力守住你最爱的人,同样没有能力抗拒你不爱的人。
甚至连像我一样,自杀得干脆的勇气都没有。
如果还有下辈子,我宁愿从来没见过你。
……
听完了苏芮娜临走前留在优盘里的整段语音,叶溪的心脏几乎全程停跳,呼吸的频率都每降低到最低点。
“真的是彭倩文撞死的我父亲,而且那天……你……”
“我也在场。”
裴语锋抓着叶溪的手,早已泣不成声。
“虽然那时候我也只有十岁,我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,但我知道我妈妈撞了人。然后,她逃走了。”
“叶溪,那天我不是真的想要跟你离婚的。我妈吃了二十片褪黑素,人在医院抢救。她说如果我不答应娶苏芮娜,苏家妈妈就要把她当年撞人的事揭发出来……”
“对不起叶溪,是我没有能力保护好你。”
叶溪松开手,摇了摇头:“不对,我觉得事情不是那么简单的。裴语锋,你不觉得,你妈妈对苏芮娜好得有点过分了么?”
叶溪把苏芮娜全部的语音听完之后,心里蓦然有了另一个想法。
“你觉得,苏芮娜像不像你妈妈的女儿?”
裴语锋原地哑然:“你说什么?这怎么可能?”
如果苏芮娜是彭倩文的女儿,那不就成了他的妹妹?不,也不一定是妹妹。
他和彭倩文的年龄一样,甚至生日都只差三天。
一个怪异的念头像划过天际的流星,一下子照亮裴语锋已近乎混乱的思绪。
“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,我和苏芮娜被换过了!”
裴家是名门望族,彭倩文夫妻就只有这一个独生子,将来是要继承家业的。
否则的话,爷爷当年去世也不会把大部分股权留给裴语锋,反而应该是留给二叔家的堂弟。
如果要这样解释的话——
“叶溪,你跟我回家去见一下奶奶。”
裴语锋拉住叶溪的手,二话不说冲进车子。
开车路上,裴语锋告诉叶溪,自从她出事以后,奶奶便一病不起。
熬了整整一年,现在是时而昏迷的状态了。
“偶尔清醒的时候,她总会盯着那副玉兰图,喃喃言语着,说你答应过会帮她把画修不好。她从来没有相信过你真的走了……”
裴语锋对叶溪说。
闻言,叶溪忍不住心痛如绞:“奶奶她很想我吧……”
裴语锋没有说话,继续专注着开着前方的路。
眼看车子已经开到老宅门口,叶溪却突然想起一个奇怪的问题。
“不对啊,那副玉兰图,不是已经被送到我这里了么?”
一年前那场爆炸,不就是一个快递小哥把这幅图运送过来的时候,在里面藏了炸弹么?
“可你怎么说,那图还在奶奶这里呢?”
裴语锋愣住:“你是说,出事那天,你收到了奶奶寄给你的画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