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是北朝名将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。
就在我为救他以身挡剑昏迷时，他被皇帝赐婚了。
可是婚后，他却说心悦于我。
就连他的妻子，看我的眼神也不太对劲……
1
“柳丝姑娘。”
一声清丽婉转的女声亲昵地从身后传来，我脚步微顿，回头望向她。
是王思琴。
秦莫明媒正娶，门当户对的正妻。
她是大家闺秀名门出身，是当朝丞相的女儿。
模样长得艳丽招摇，举手投足风华绝代，却未曾得到秦莫的一句欣赏。
而我，我只是一介平民孤女。
秦莫却将高洁清雅，气度不凡挂在嘴边。
“姑娘唤我何事？”
我淡淡开口。
见王思琴脸色难看，我这才想起，她与秦莫已经成婚，我本该唤她一声将军夫人。
“你的伤养的如何了？若是有什么需要，尽管提，毕竟姑娘可是为救我夫君而受伤呢。”
王思琴似乎刻意在宣誓主权。
“夫人不必担心，我的伤快好了。”
我改口唤她夫人。
无其他原因，只是不想多生事端。
秦莫是在战火中，在那些破城士兵的身下救得我。
那时我衣衫半露，狼狈不堪。
秦莫如同天降之神，用温暖的大手掌，将我拉出那人间地狱。
从此，他日日将我带在身边。
战胜归城那日，突遭伏击。
一支利箭在混乱中，直逼秦莫后背，我以一身血肉之躯，硬挡了下来。
人人都当我爱他至深，才会以命相护。
却不知我的心，早在亲眼看到父母兄长被一群官兵深夜屠杀，又一把大火将府邸烧毁那一年，变得硬如磐石。
我会替他挡箭，只不过是还他的救命之恩罢了，根本无关情爱。
当然，其中也有算计。
我可借秦莫的身份，找到灭我满门的仇人。
“既然柳丝姑娘身子好的差不多了，妾身就冒昧替我家将军开这个口了。”
王思琴突然话锋一转，对我说道。
我抬眸安静等她说下去。
“姑娘和我家将军的患难之情早就传遍了京都，若是再将姑娘送出府去，总是不妥。”
“不如，柳丝姑娘就直接嫁入将军府，妾身愿与姑娘平起平坐，一同陪伴将军。”
王思琴说得情真意切，俨然一个贤惠大度的当家主母之态。
我瞥见她瞳孔里晃动得人影，心下了然。
“秦将军，论才华，论魄力，论样貌论地位，哪一样，都不是我一个孤女可以配上的。”
我拒绝得坦荡，毫不拖泥带水。
“本将军的事，不劳旁人替我安排。”
秦莫声音凉凉从身后传来，冰冷生硬。
“将军，妾也是想替将军分忧，才……”
王思琴抬着含情脉脉的眼眸，小心翼翼看着秦莫，配上那绝代风华的美貌，我见犹怜。
我看着王思琴的脸，暗自感叹陷入情爱的女人还真挺可怜的。
“将军夫人知礼大度，聪慧贤良，娶了她，也是将军之福。”
我难得开口替人说话，入府这些日子，她安排的也还用心。
我喜欢安静。
那些下人除了必要的活计，从不敢在我面前瞎转悠，嚼舌根子。
可见这个女人，管家很有一套章法。
“表面功夫罢了。”
秦莫听到我替她说话，语气明显不善。
我看向王思琴，正对上她的眼睛。
她的眼底，分明藏着几分深如海底的难过。
帮了倒忙，我识趣闭嘴。
秦莫刚送我回到寝殿，一改往日的温柔谦和。
眸中含着怒气，双手用力将我拉到他身前贴紧。
这是除了他救我时将我抱起，还有我替他挡剑时以外，我们第一次如此近距离接触。
隔着薄薄的衣衫，能感觉到他滚烫的体温，鼻尖传来他身上清冽好闻的雪兰香味，与秦莫的武将身份极为不符。
“柳丝，你就这么不愿嫁给我？”
2
“秦将军已娶妻，何来的嫁？”
我平静疏离，分毫不被他此刻暴怒的情绪所影响。
“我愿不愿娶这个妻，你比谁都清楚，我对你的心意，我不说，你这般聪明，又如何不知？”
秦莫将俊脸贴近我，呼吸的热气若有似无地喷洒在我脸颊。
“柳丝，你给我时间，我一定十里红妆，风风光光娶你，好不好？”
秦莫软下语气，近乎恳求道。
“我从未想过嫁你。”
我皱眉，企图甩开他的禁锢。
“你再说一次！”
秦莫脸色黑沉的吓人，毕竟是经历过尸山血海的人，此刻周围凛冽压抑的气压纵是冷静如我，也有些招架不住。
“我从未想过……”
话还未说完，秦莫霸道缠绵的吻就铺天盖地袭来,唇瓣下的胡茬有些扎人，他抱紧我仿佛要将我按进他的骨血里……
我用尽全力将他推开，毫不犹豫朝他脸上甩了一巴掌。
“啪！”
空气瞬间凝结成冰，世界都安静下来。
秦莫眸子里被怒火燃的猩红，俊脸上的表情此刻狰狞的有些吓人。
他本欲反击，却被我冷静寒凉的眸子震住了。
“柳丝，你为我挡剑，不是因为爱慕我，而是为了还我救命之恩是吗？”
秦莫歇斯底里的大吼，用拳头将我身侧的墙壁生生砸出一个窟窿。
“是。”
我答的干脆果决。
心底里突然莫名涌起一丝苦涩。
若是家人还在，我便没有那些复仇的使命，那秦莫这个人也算是良配。
“你安心在将军府养伤，我不会再让柳丝姑娘为难了。”
秦莫说罢就仓皇离开，等我抬眸，只看到空荡荡的长廊，还有地上飞扬得落叶。
我抬起手摩挲着唇瓣，感觉到心底某个位置松动了一下。
秦莫回城已经两个多月，王思琴以将军夫人的名义下贴，邀请秦莫的同僚家眷们以诗会为名相聚。
我自然不会错过这个好机会，特意梳妆打扮一番，支开桃春丫鬟，准备潜进前院。
仇人的身份不低，只有多接触这些权贵，才能更快捷的找到那个人。
正经过一处凉亭，假山后听到一男一女在争吵。
“大哥，就再等等好不好，实在不行，你等我怀上将军的孩子再动手。”
是王思琴的声音。
我连忙屏住呼吸侧耳听。
“糊涂，圣意难为，这是大哥能做主的吗？”
“今夜必须动手，小妹你可不要为了儿女私情毁了我们柳家。”
男子的声音听着有一种遥远的熟悉感，低哑恶毒仿佛阴沟里的毒蛇，让我起了一层鸡皮疙瘩。
“听清楚没有，王思琴？”
男子最后三个字语气格外重。
“我知道了……”
王思琴好像哭了，有断断续续的抽泣声。
我担心被发现，转身悄悄离开。
刚走出百米，谁知脚下没注意绊了一下，整个人失重撞坏护栏，跌落入小池塘里。
春天的水还是有些刺骨的凉，激得我打了几个冷颤。
我其实会水，小时候溺水过一次，大哥为了以防后患，亲自教会了我游泳。
可我刚准备往岸上游，看到岸边的几个人影，只得装作不会游泳，在水里挣扎。
等我快撑不住要昏厥过去时，一个锦衣男子飞身一把将我从水中救起，又抱着我飞到岸边。
“柳丝姑娘？你为何在此处？”
3
王思琴惊讶喊出声，看着自己向来孤傲不近人情的大哥不顾形象亲自将我从水中捞起来，更是一脸不敢置信。
而我在顶着湿漉漉的发丝看清男子脸时，犹如晴天霹雳！
那夜我才十岁。
府中突然被围困，父亲命护卫带着我从后门先逃走，还没来得及出府门，就被大批士兵拦住了去路。
护卫机智连忙带着我后退，并趁人不注意，将我藏在正院鱼池旁的蓄水缸里。
水缸虽然盖着，但侧面上缘有个不明显的小洞，小小的我正好透过那个破洞，目睹了院中发生的一切。
我看到父亲心口被一个黑衣男子刺中了致命一刀，看到母亲即便倒在地上还要去捶打杀人凶手，却被男人用从父亲心口抽出的剑从后背刺穿！
我看到兄长大声嘶吼拼命厮杀，最后却身中数刀犹如一个血人才倒了下去！
看到身怀七个月身孕的嫂嫂，被士兵大庭广众之下活活凌辱至死！
我就蜷缩在阴暗的水缸里 ，死死咬住自己的胳膊，任凭胳膊血肉模糊，任凭眼泪流干，也不敢发出一丝声响。
我牢牢记住那个男人的脸，剑眉，薄唇，左边眉头有一颗黄豆大小的黑痣。
六年过去，我一刻都不敢忘，每晚都要将那个男人的面貌细细回忆一遍。
那是我的仇人，是我活下去的唯一目的！
等杀了他，我就能和父母家人团聚了。
而那个杀死我家人的男人，此刻正抱着我。
阴毒的眸子看到我的容貌后有一丝惊艳，我从最开始震惊失态后，就再也不敢露出破绽。
因为忍得太辛苦，身体止不住颤抖。
男人只当是我冻成这样的，温和道。
“在下王臻，姑娘落水受惊了，本公子抱姑娘去梳洗一番。”
我将头低下，隐藏好眼底的滔天恨意，微微点了点头。
仇人已经找到，前院自然不必去了。
眼睛瞥到王思琴刚想阻拦，却又被王臻的眼神吓得住了口。
我心道，这个王思琴大概很了解自己兄长，能想着阻拦，人也还不算太坏。
王臻将我带到将军府平日招待宾客留宿的院子，让他的人去帮我找了衣裳和洗漱物品。
又叫来两个丫鬟，贴身伺候我泡个热水澡。
收拾妥当，我穿着王臻准备的衣服站在他面前。
粉色中衣只露出领口，淡蓝色外套叠穿在外，一根蓝粉相间的束带将我的腰身束的盈盈一握，头发也是他的丫鬟帮我梳得时下最流行的流云髻。
家人死后，我还是第一次这样装扮。
“都说秦将军被一个孤女迷得神魂颠倒，这等姿色，连本公子看着都心动呢。”
王臻毫不掩饰自己眼里的欲望，用手背轻轻擦过我的脸。
我忍着翻涌的恶心，微微笑道。
“都说将军夫人王思琴，倾国倾城，我看夫人的兄长也毫不逊色。”
王臻有些意外，显然没想到我会这么说，看得出来他还挺受用。
“姑娘看着有些眼熟，我们可曾在何处见过?“
王臻忽然状似无意道。
我心口一紧，大着胆子凑近他笑得有些孤傲。
“公子讨姑娘欢心，平日都这样直白?“
他盯着我的脸，也慢慢凑近，近到我们能感觉到彼此的呼吸，又近到王臻几乎快亲到我的唇。
“你们在干什么?“
4
随着秦莫匆忙赶来的一声大吼，我却暗自松了一口气，手心冷汗涔涔。
这个王臻就像一条毒蛇，靠近他的人，都会被他阴毒气场所伤。
“秦将军已经娶了舍妹，却对别的女人这般在乎，不觉得要给丞相府一个交代吗?“
王臻一改在我面前的温和有礼，冷声质问秦莫。
秦莫见我在王臻面前如此装扮，眸中的火光像是要把人燃成灰烬。
他咬牙压抑着怒火道。
“柳丝是本将军的救命恩人，我对她照顾一二，理所应当。”
“柳丝，快过来。”
秦莫向我伸出手柔声道，语气里尽是担忧还有恳求的意味。
看着他满脸担心，我歉意地摇了摇头，站着未动。
仇人就在我面前，我必须抓住一切机会接近他，才能报仇。
“柳丝，听话！”
秦莫语气严厉了几分，上前就要来拉我，却被王臻横在我们中间挡住。
“柳丝姑娘跟本公子很投缘呢！既然她只是你的救命恩人，想必你也没有资格强迫于她。”
王臻无视秦莫骇人的脸色，漫不经心道。
“秦莫，之前已经说的很清楚了，我从未想过嫁给你，你已成婚，我总在你府上叨扰也不合适，不如就此别过吧！”
“谢谢你夫妻二人这些日子的照料，但是若要用这些好，来困住我一辈子，恐怕也有些强人所难了。”
我闭上眼，假装不耐，其实不敢去看秦莫眸中被我撕裂的真心，也怕王臻看出端倪。
王臻的武功高深莫测，我是亲眼看到过的，如果二人打起来，秦莫恐怕不是对手。
“柳丝，你变了。”
秦莫阴沉的眸子似要溢出两滴暗黑的墨汁。
“我变与不变，都与秦将军无关。”
我面无表情的心下早已千疮百孔。
秦莫彻底被我气地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。
王臻得意地转身将我抱起，就这么大摇大摆，从秦莫身边经过，我的双脚还碰到了秦莫的衣摆，明明只是轻轻擦过，他却站立不稳摇晃了一下。
我就这么从将军府搬到了丞相府。
世人从传颂我与楚大将军的情深义重，到鄙视唾弃我见异思迁，水性杨花只用了一天。
我全然不在意所谓的名声贞洁，我只是一个被仇恨包裹的躯壳罢了。
王臻将我带回府后，直接将我安排在他的寝殿。
5
夜幕降临，冷风吹打窗外树叶，发出轻微的声响。
像是用羽毛在人的心口挠痒痒，又像是不轻不重的拳头敲打在头顶，让人烦躁地坐立不安。
我轻轻摸了摸手腕上不起眼的银镯子，其实里面有个小机关，藏着药石难医的毒药。
只要有机会接触王臻的饮食，我就能大仇得报了。
就算没有机会下毒，我小衣的夹层里，也用了自己特制的软纸，包裹着迷药，我每一件小衣都有，日日穿在身上。
就等着这么一天。
我与野狗抢食过，无数次露宿街头过，把脸抹黑扮成男人到码头扛过沙包，下雨宿在破庙与乞丐一起躲雨，这一刻，我等了整整六年。
心底的不安裹挟着亢奋，度过的每一秒都是煎熬。
直到下半夜，王臻才出现在我床头。
不同于白日的温文尔雅，他的眸中阴冷，带着看好戏的轻蔑，我不自觉缩了缩脖子。
“柳丝姑娘怎么还不睡？”
王臻慢悠悠问道，语气里的轻浮像是在逗弄小动物。
“我……我睡不着。”
我假装害羞垂眸，继续平躺着并未起身，被子下的手心冷汗涔涔。
王臻突然伸出手轻抚我的脸颊，我紧绷着神经未动分毫，他的手指轻轻拂过我的下巴，拂过我的唇，忽然一用力，直接掐住了我的喉咙！
我惊恐地望向他，烛光下，他眉头的黑痣越发明显，凶残冷酷的面容，一点点与他屠杀我家人那天晚上的画面重叠。
心底的仇恨，再也隐藏不住，我用手去拉他掐住我脖子的手，眸中燃着滔天怒火。
“你一定很好奇，我为何会如此待你吧？”
他笑得一脸残忍。
“唔……”
我奋力挣扎着。
王臻手下力道加重，俯下身向我凑近。
“你娘生的国色天香，倾国倾城，当真是一眼难忘的美人啊！你和你娘，容貌有八分相似，虽不及你娘的风韵，倒也不差。”
王臻玩味笑道。
“还有你那嫂嫂，想必还有几日就快生了，一尸两命还真是可惜。”
“赵柳丝，你能从本公子手下逃走，当真是好本事啊！”王臻得意之色更甚，神色近乎疯魔。
“你可知，我找你多年？斩草除根，是我一惯的规矩。”
轰！
我脑海一阵嗡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