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次实习，我在客户这边驻场。
他们伙食很好，人很和善，我挺满意。
直到室友一脸惊恐，对我低声附耳道：
“他们……有问题。”
1
我和室友从昏暗的档案室走出，准备坐电梯回到驻场的办公室。
室友刚说完这句话，电梯门开了。
电梯里，行政的几个小妹和生产部门的数位大哥前后站着，整整齐齐，一脸笑容地看着我们。
前后错落站着，像在进行员工合影。
不知怎的，我看在眼里，心里突然冒出一股寒气。
电梯里，四个角的灯坏了一个，一明一暗打在他们脸上，更显得他们恐怖。
一个带我验资产的大姐，温柔地开口问我。
“什么时候走啊？”
听到我说下周时，大姐一瞬间松了口气，又恢复过来，一脸惋惜。
“怎么这么着急，再多留几天嘛，带你们去看看壹城的风光。”
我笑着说不用，还有下一个项目，那个也挺急……
回头看到室友看了我一眼。
他示意我别再说了。
我立马闭嘴了。
组长说过，不要和业务部多交谈，不要把我们的行程安排透漏出去。
业务部是我们着重审查的对象。
等到了安全地方，室友才开始低声训我。
“蠢。你没发现，档案室里面有异常么？”
我心里一惊。
这样一说，我想起来了……
我下去检查资料时，看到去年年底的资料还没有归档，杂乱的散落在地上。
按照表格抽档案时，我们的目标文件好像总是在连续的文档里，正好缺失了。
我心里咚咚咚地打鼓，这其中，不会有猫腻吧……
室友白了我一眼，晃了晃手中的钥匙，问我“这是什么？”
“档案室钥匙啊！”我脱口而出。
然后我好像想到了什么，捂住嘴巴“啊——”了一声。
“你怎么还没有送上去，这把钥匙可没有备份，组长说了，我们每天至少跑两趟送回去，走时锁门都要照相记录发群里的……”
2
刚来的时候，组长跟我说过一件事。
之前有个粗心的实习生，把钥匙锁进去，忘带出来，光请开锁公司，都花了几百。
我总觉得，我能干出来这事，所以每次跑上跑下地送。
室友看我不开窍，叹了口气，说出了让我有点惊悚的话。
“你没注意，我们来的时候，门是开着的么？”
不是吧？！
我翻手机，看了昨天群里的消息，档案室确实锁了呀。
奇怪……
不会有鬼吧……
我腿有些发软，一步一步地，挪到办公室里。
办公室是客户给我们准备的一间会议室。
大概10来平。
坐在最里面的是组长，她以能熬夜闻名，和她同宿舍的没有一个作息不被打乱，工作能力超强。
她抬了下眼皮。
“查的资料扫描件怎么不全？”
我说中间缺号了。
她让我去找业务部门问。
“态度强硬一点，她们太会推诿。”
我点了点头。
业务部在14楼最里面，我们办公地方在最外面。
我每次去都很沉重。
室友说，我们检查的这个部门很抽象。
她刚来就奇怪，为什么这个部门的档案室会在3楼？
明明它旁边就有一个空旷的大房间，和3楼档案室构造一模一样……
我问了一个看起来好说话的男业务员，他说找齐大姐。
我心里暗叫不妙。
室友和齐大姐打过交道，说她一问三不知，踢皮球是她的专长。
意外的是，在我看来，齐大姐好像还挺耐心。
她给我找了回单和票据，还让我看流水账，很耐心地给我讲解，并把一堆资料发给组长，让我回去照着填。
“还有最后一个问题。”
我看了一下问询表。
“9月25号的合同和单据，能告诉我放在哪了么？”
我看见齐大姐眼镜底下瞳孔紧缩，手颤了一下。
“这不都在档案室那里了么……”
她眼神不定，好像在隐瞒什么。
可明明……档案室那里资料不全，好像总是缺号，每次问，他们都解释，有一部分在上面。
3
我记录好，就回到办公室。
组长铁青着脸，劈头盖脸地骂我“看看，你发给我的都是什么垃圾。”
我看了下，全是没有命名没有索引的文件，杂乱无章地放在压缩包里。
脑海里，齐大姐温柔的脸，突然换上了一副凶恶笑脸的面目。
我头顶冒汗。
该死，被她糊弄了……
这种行为是在……挑衅我们么？
“东西呢？”
“她们说……在下面，可能还要下去找。”
我结结巴巴地说，组里几个前辈看我反应，摇了摇头。
室友帮我解围。
“她最晚来，也没做核心的东西，我来帮她弄，让她先回去吧。”
晚上四点，我被摇醒，一睁眼，看见室友焦急的脸。
“出事了，快醒醒。”
室友一路无言，我怀着忐忑的心情跟在后面。
怎么老是有问题？
半夜被叫起来的我，心里在愤怒咆哮。
一进门，看到组长把眼镜摘掉，揉了揉眉心。
她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。
房间里气氛异常的沉重。
组长对着电脑，轻轻叹了口气，瞥了呆若木鸡的我一眼，和室友相视一笑，把档案室钥匙交给我。
她岔开话题。
“有时候，我好奇，你真的是我们专业的么？”
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。
这个职业，需要对一切保持怀疑。
我担心是不是自己又闯了祸。
组长最后拍了拍我的肩说。
“把资料再查一遍。”
“希望……我们都能活着走出这里。”
她沉着眼，看向业务部的方向。
4
“今天，我们监工9组的人，加上新来的实习生，要负责一家业内极负盛名的科研企业的业务部的监查。”
我想起当时集结大会上，大boss这么说。
我听说过这家企业，国内闻名，科研实力极强，是国家的栋梁。
我心中充满激动。
一向懒散的我，因此也听得生出了一腔使命感。
可没想到，这边的情况这么复杂。
业务部的人，视我们为蛇蝎，恨不得除之而后快。
让我都有点后悔来这里做调查了。
毕竟我实习的岗位，是著名的熬夜岗位，忙季的时候特别忙，加班出差都家常便饭。
什么“实习生就是该摆烂”，“实习生任性”……天方夜谭别想了。
看着pyq里，去海城项目组实习的同期生，还有周末双休，晚上6点下班，我只能眼馋。
然后继续在档案室埋头苦干。
确实很折磨。
凌晨五点，楼道走廊时不时响起“滴——”的一声换点的声音，十分瘆人。
档案室里成堆的文件我要一个一个比对。
我取了七八本档案，里面都没有我想要的东西，我开始急躁。
给室友打电话。
“这边全是空的，只有一张记录单，这还要让我扫描么？”
室友淡淡地说“扫描吧”。
我沉不住气，把空盒子一扔。
“真不知道这边公司业务部门是怎么做事的！”
“都过去两个月，两个月前的资料还散装着，堵在过道里，走路都不方便。问那个齐大姐，她说什么，资料非得要装订成册么……这不是废话么？”
我拿起一本资料，发现它和上个月的资料混在一起，眉头皱得更深。
都是乱的。
他们好像早就能预料到我们下一步，然后扰乱我们的动作和计划安排。
室友嗤笑了一声。
我想她肯定知道了什么。
“下午整理资料的，根本不是她们公司的人。”
我一惊。
怪不得，那个在档案室打电话的女人，当我问她是什么职位，她讳莫如深。
“是不是这家公司出了什么问题？”
我小声打探道。
室友没有正面回答。
“今晚，先让他们睡个好觉吧。”
5
我一直工作到天亮，尝到了打工人的不容易。
真的真的不想打工了。
和室友去食堂，食堂阿姨面无表情地浇了盖头，让我们端走。
我预感今天要有事发生。
室友一言不发，全程皱眉，凝思着什么。
“他们这次把资料藏起来，就不怕我们以后再来的时候查出来么？“
我提出了疑问。
“不是查出来。这次分明就是在隐瞒错误。这次一成功，欺瞒的数额能达到7位数了吧。”
我吃了一惊。
不是吧……
周围的一切景象好像都模糊起来，几座土灰色的建筑，也沉浸在巨大的阴谋气息之中。
没想到，我第一次实习，就要见这样的场面……
我不知该笑，还是该哭。
“而且，他很聪明，他知道我们的程序漏洞，我们一般，只查本年新来的合同。“
室友有条不紊地分析，嘴里嚼着土豆丝。
“这样一来，只要今年，侥幸蒙混过关，明年他们就能安然无恙。“
我不敢乱说话了，一开始，我以为只是业务部门不规范，又比较懒，才把整理这一繁杂活外包出去。
没想到……
“那个齐大姐，这次要被骂惨了。”
室友夹了一块茄子，放进嘴里。
我皱着眉思索。
她是故意的么？
如果是故意的话，我们能顺利查出来么，能顺利离开么……
室友很快完饭，说她还有事，要上去了。
她每次吃饭都很快，让我望尘莫及。
同为实习生，她在试用期，就已经被委以重任。
我却只是个临时工。
我也草草结束早饭，乘上电梯，人陆续来了，我听到有几女人在谈论。
“最近总觉得浑身无力，头很晕。”
“不会是甲流吧，最近这个盛行，好多学校都停课了……”
男人忧虑地说。
我没听进去，全身心地在想，这个时候，室友和业务部是不是已经开始对质了。
6
来到办公地，我看到室友一脸平静，仍然安稳地坐在位子上。
组长也闷着头不说话。
室友看我来了，说。
“发现晚了。”
我问怎么回事。
“齐大姐，今天请假了。”
？
齐大姐请了病假，早不请晚不请。
就请在我们查出来这当口？
更凑巧的是。
这两天，客户公司的大老板要请我们吃饭。
组长说。
“我们大boss今天飞机过来。“
大boss？
我心里忐忑不安，深知大boss恐怖。
大boss手段老辣，一个人兼顾几个项目组，经验丰富，在这里颇有“威严”。
他一般是不来的。
他一来……看来是遇见了难以解决的问题。
我想起我们和被检查对象是天敌，就像律师和检察官。
“我们，能和作为客户的业务部一起吃饭么？”
我发出了小白的疑问，我们这次来，就是要调查人家业务部的啊。
组长白了一眼我。
“为什么不可以？”
虽然我们拿的是上面的尚方宝剑，可毕竟业务部才是自己人。
不知道我是不是看错，我好像从组长眼里看出了一丝兴奋。
出去吃饭。
来到山庄，我瞎转悠到树林，听到有争吵的声音。
原来是业务主管在训一个女业务员。
“怎么做什么事都这么粗心……”
“还被她们发现了……干什么吃的都……”
我还想再听一会，肩上突然被拍了一下。
我一回头，居然是齐大姐。
她脸色惨白，带着口罩，冷森森地看着我。
“快吃饭了，在这里干什么呢？”
我一时脑袋懵了。
她不是生病了……怎么会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