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章 低贱的假货

作者: |发布时间:2024-02-18 15:01 |字数:1980

再次醒来时,我只是默默睁开了眼睛。

我知道我没有死,我恨我为什么没有死。

但马上,我又看着头顶的帐幔笑了,老天都不让我死。你看,我又活下来了。

钱莱来看我的时候,我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。

九死一生之后,我连掩饰都没有力气。他那张冷漠而扭曲的脸,是我在濒死前一刻最后印在眼睛里的东西。

我知道此刻我的脸上充满了掩盖不住的警惕怨恨。

我衣衫单薄,脸色惨白,头发纷乱,这一刻我一定像一个凄厉而无力的怨鬼。

而他看着我那样子,却温柔地笑了。

他亲手替我端药,用一种摆弄娃娃般的耐心,一口一口喂我喝了下去。

我若不喝,他也不生气,只是拿着汤勺,默默等着我。

他说,那天晚上他喝醉了,做事欠些考虑,他希望我不要记恨他。

他又说,我一定是真正的锦行公主,没有人可以在那样寒冷的水池里假装自己不会水。

「假如可以做到这个地步,那这个人,可真是连我都要心生畏惧了。」他望着我,笑得宠溺而愧疚。

当我喝完他为我准备的药汤,他收起碗勺。房间里的氛围因他那种脉脉的动作而显出一丝温情。

但仅仅是一瞬间,仅仅是将视线从碗里抬起、落到我脸上的一瞬间,他眼中的所有温存又敛为无情。

我一直吊着的心,因他神情的忽然变冷而沉了下去。

他又要做什么?又要做什么?

他看着我,嘴边带着冰冷的微笑。

「你喝了鼠屈草,肚子不疼吗?」

我仿佛被一盆凉水从头浇到了脚。

锦行公主吃不了鼠屈草。

他在这里等着我。

大局已定,我被他抓住了。

他望着浑身发抖的我,仿佛一只猫逗弄指尖的老鼠,脸上没有过激的愉悦,只有一种理所当然的得意。

我多蠢,连死都不怕,却轻而易举就被表面功夫所迷惑,掉以轻心,被他捏在手里。

他俯下身,在我僵硬的脖颈边,一字一句缓缓地说:「你说,若是嫁给我兄长,姜国的皇帝敢这么做吗?」

他在我耳边发出轻轻的一声冷笑,「不过是因为是我,一个残废的、不受重视的庶出皇子,所以就随便敷衍,送了个低贱的假货过来。」

我默默握紧了拳头,对这句「低贱的假货」没有做出任何反应。

最后的最后,他对我下了最终宣判:

「我不会让你在我手上好过的,我的皇妃。」

那一次之后,我病了整整半年。

我恨钱莱。

每一天我都想他死。

皇帝因为他把我推下水而重重责罚了他。

我拖着病体去为我的丈夫求情,展现出一个妻子最大的包容懂事。

那次受罚之后,钱莱对我确实很好了。他变得温柔体贴,和我相敬如宾,像一个真正的丈夫。

沈青山说,即便钱莱知道我是假的也没关系。短时间内,西魏国再和姜国开战没有什么好处。谁都知道,和亲公主本质上不过是一个政治名头。

我冷笑。

不错,姜国的确不会再遭遇战争,可是我呢?

一个两头都无人在意的假货,我会是什么样的下场?

我知道我迟早有一天会死在钱莱手里。

所以我一直想着,与其等死,不如我先下手。

秋天围猎的时候,我等来了一个机会。

我和七皇子的队伍受到了行刺。

队伍被冲散,马车被撞翻,当一切混乱结束之后,已是深夜,我从车里爬了出来,看到车夫死不瞑目地大睁着眼睛,倒在我面前。

我独自一人沿着溪流,踉踉跄跄地往水流尽头处走。

又饥又冷之下,我一个不稳,一头栽倒。草丛后面是空的,我滚下去,觉得浑身的血液都搅在了一起。

短暂的昏沉过后,我醒过来,发现头顶只有一束天光。

我掉进了一条深深的沟壑里。

还来不及为孤立无援感到恐惧,我就先透过模糊的光线,看到石壁上还倚靠着一个人影。

那是钱莱,我亲爱的丈夫。

他脸色苍白,呼吸微弱,腰间的衣服上透出了大片血迹。

那个时候,我忽然顾不上自己虚弱饥饿的身体,我只想笑。

钱莱,你有没有想过你会有今天,落到我手里?

钱莱即便在重伤之下,仍然保持了非常的警惕。仅仅是来自我的一点响动,就让他一下子睁开了眼睛。

看清面前之人是我的瞬间,他眼中滑过一抹幽深的暗色,黑宝石般的瞳孔有轻微的放大。

我仔仔细细盯着他,试图从他脸上捕捉到任何一点点戒备或恐惧的神色,并从中获得快感。

我知道他一下子就会醒悟过来眼下的局面——在这个狭窄密闭的空间里,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。

他虚弱而我健全。我占尽上风,而他只能受我摆布。

我假惺惺地问他,「殿下,你觉得伤势如何?」

我渴望他与我虚与委蛇,渴望他脸上流露出一点点不安和讨好,就像我曾经对他做的一样。

可他看穿了我的这点小心思。他不领情。

他微微眯着眼睛,嘴角带着一抹虚弱而嘲弄的笑意,「皇妃,你知道自己这副小人得志的嘴脸很可笑吗?」

这男人,竟然在穷途末路的时候,还要这样高高在上地看我。

我咬着牙,也笑了。

我温柔而和煦地问他:「殿下,你的命在我手里,你真的要这样对我吗?」

他看穿我。他不吃我这一套:「你有本事杀了我吗?你有那个胆子?」

我怎么能容忍他在这个时候还继续看轻我。

我说:「我是不能杀了你,但我总可以有很多办法折磨你。」

我走到他面前,像他曾经对我那样,居高临下地俯下身。

因为高度差,他必须仰着头看我。苍白的脸,漆黑的眼睛,使他在那一刻显出一点任人宰割的表情。

我抚摸着他的脸庞,学着他曾经对我的语气,轻声对他说:

「我不会让你在我手上好过的,我的殿下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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