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嫂子柳茵是我家买来的，为了给我大哥冲喜。
她原本出生于书香门第，却由于她父亲欠下了赌债，不仅母亲被逼死，她也被卖到了我们这个穷山沟里。
成亲以后，全家人都苛待她，只有我心疼她。
后来，我和她一起逃离了大山。
1
我嫂子柳茵，是隔壁省的城里人，人长得漂亮不说，家世也好。
父亲是城里的高中老师，母亲是文化局的员工，端的是书香门第的后代。
再加上她本身又考上了省城里的师范大学，那可是前途无量的大学生。
但不知怎么的，后来她父亲染上了赌，丢了工作不说，还欠了一屁股外债逼死了她母亲。
她这才被我的病秧子大哥拣了漏，作为冲喜的媳妇被高价买了过来。
她嫁过来以后，从头开始学起了种地烧火做饭，她平日里那双只翻过书，不沾阳春水的手很快就磨出了茧子。
我爸妈起初还对她软言软语的，后来看她进家门后我那病秧子大哥更是一蹶不振，想到自己花了大价钱，却买了这么个没用的东西，心里就来了气。
对她也就没什么好脸色了，家里的重活累活，全部扔给了她一人去做。
只有我，偶尔会将目光落在她身上。
我哥和我爸妈应该都没发现，柳茵身上总是有股高洁脱俗之气，不论是干活，还是吃饭，举手投足间皆是流露出优雅的美感。
那时候我还不懂，直到我去了大城市，上了大学，见到的文化人多了，才知道原来这种叫文化素质。
也因如此，每次柳茵要是去做饭，我就主动去捡柴生火。
她要是去种地，我就挑着水桶帮忙，跟她一起下地。
她要是上山，我就背个篓子在头后陪着。
闲暇时，柳茵总会笑着问我：「邱樘，你怎么不去上学呢？」
这一笑，美得我心头小鹿乱撞，顿时有些手忙脚乱地摆摆手：「我学不会，我听课就跟听天书一样，我不爱听。」
这时的柳茵就会轻轻拍着我的头，认真的看着我：「小樘，你和村里面的人都不一样，你不该被困在这里一辈子的，你应该好好学习，那才是你的出路。」
那时的我不懂，只能懵懂地点头：「那，那我一定好好上学。」
2
我在隔壁村的学校上学。
说是学校，但村里的学堂并不正规，几个年级的学生一起上课，下午四点半就放学了。
成绩好的，老师会在放学后留堂，再给有机会考到城里的孩子多上两节课，一直到六点多才放学。
我算是成绩差的那一批，四点半就能回家了。
人们都以为大山里的小孩淳朴善良，但没人知道，我们从小就接触了很多腌臜事，早熟得很。
尤其是村里的男孩脑子都还没发育好，人就已经会因为荷尔蒙而躁动不安了。
整天不是打架斗殴就是黄腔不断，骚扰村里的小女孩。
光是我见过的，坐在教师后排的那群混小子，甚至敢当着城里来的女老师的面脱下裤子说浑话，简直目无纪律。
但学校里没人敢惹我，我从小就是这一片出了名的小霸王，几岁大的时候就能把说我大哥是死鬼投胎的大人打得鼻青脸肿，胳膊折了的都有。
我妈张红梅没少因此骂我，一边给我上药一边啰嗦：「别人说两句就让别人说去了，你要是再出点什么事，你让我可怎么活哦！」
每每这时，我都犟着脖子顶嘴：「那群人活该，谁让他们诅咒我哥的。」
据村里的大夫说，我哥是因为早产，幼时又落了水才留下的病根，只是比寻常人爱生病了些。
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，这个说法传着传着就变成了我妈以前不检点，才会生了我哥这么个短命鬼。
有些事情说得多了，信的人也就多了，所以也是从那时候起，我爸就变得逐渐不爱回家了。
小时候我不懂这是为什么，只觉得我身为家里的男人，有义务保护大哥和我妈。
日子久了，我心里也明白，村里大多数的人脑子都有问题。
3
这天放学，几个男生贱兮兮地围到我身边，贼眉鼠眼的，一看就没安好心。
我正在收拾书包，同桌王猛朝我挤眉弄眼：「邱樘，你那嫂子那么漂亮，你哥又是个不行的，不如便宜便宜咱们？我们能给你钱。」
「你皮痒了？」我听到这眼神骤然变得凌厉凶狠，一甩书包带子，好几斤的书包就砸在了王蒙的头上。
他赶紧后退跳开，连连摆手：「没有没有，我就是开个玩笑。」
我起身就走。
「走走走，咱们惹不起邱樘。」一旁的侯旭见状拉着王猛也要走，「你今天去我家，我翻到了我爸前段时间借的片子，咱们一起看。」
我回过头，虽然不知道他们口中的片子是什么，可听侯旭的语气，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。
「碟子交出来，明天我拿给老师。」
「那可不行！我爹会打死我的！」侯旭紧紧抱住了书包，防备地看着我。
三分钟后，我撸了撸袖子，从侯旭书包里拿走了一张名叫《嫂子》的碟片。
而侯旭和王猛两人则被打了个熊猫眼，躺在地上滚了一身泥巴。
我想着第二天再把东西交给老师，就把这碟片随手塞进了包里。
当晚，我妈要带着大哥去镇上的医院拿药，不在家，家里就剩下了我和柳茵两人。
一如往常，柳茵在辅导我写完作业后就睡下了。
而我却怎么也睡不着，闲来无事，我想起了从侯旭手里抢来的碟片，偷偷溜到爸妈房间里。
没想到这一看，直接给我开启了新世界的大门。
4
黑暗中，我坐在电视机前，偷偷摸摸地将光碟放进影碟机里。
身上裹着薄被，等着电视播放。
一段烂俗的背景音乐响起，屏幕上出现一行花里胡哨的片名，而后画面来到了一座小院前。
一个穿着暴露的时髦女郎正含情脉脉地望着一个国字脸男人，身旁还站着一位穿着老头衫的年轻男人。
女人抹泪道：「国栋啊，我一定会等你回来的。」
「素芬，我在厂里也一定会像你的。」国字脸说着，而后又对着年轻男人道，「喜良，我走后你一定照顾好你嫂子！」
年轻男人信誓旦旦保证：「你放心吧哥，嫂子交给我没问题的。」
我懵懂的瞧着电视里的情节，这是个讲亲情的片子么？那侯旭一脸鬼鬼祟祟的样子是做什么？
没看出来这家伙还挺爱家的，喜欢看亲情电影。
谁料，接下来画面一转！
女人做饭时，小叔子帮忙切菜烧火，女人下地干活时，小叔子帮忙提水施肥，女人喂猪时，小叔子在旁边帮忙搓玉米。
我心道：「欸？这不就跟我和柳茵一样吗？」
只是还不等我想明白，剧情画风突变，让我猛地瞪大了眼睛。
「救命啊，喜良，你在吗？！」女人晒衣服时，竟然一个没站稳跌倒了，上衣直接挂在了树杈子上。
我刚想吐槽这电视太夸张了，怎么可能会有人晒衣服晒到自己给挂在树上的？
即使挂上了也不需要别人来救啊，自己就能轻松跳下来了。
然而电视里的女人却只会眼巴巴地等着那个叫喜良的男人去救。
只见喜良将女人从树上抱下来后并没有松手，而是咽着口水问道：「嫂子，你，你需要我照顾一下吗？」
女人害羞地点了点头。
接下来两人就滚到了一起。
「啊？」我大惊失色，被这一幕震撼地说不出话来，一股燥热直接窜上了我的脸颊，叫我顿时浑身发烫，手脚直冒汗。
看着电视里满脸幸福的女人，不知不觉间，我下意识代入了一下柳茵的脸，瞬间吓得瞬身一抖。
5
第二天，我就把那张碟片交给了老师，侯旭不可避免的被叫了家长，总算是消停了一阵子。
但自打那天起，我和柳茵相处时总会不自觉的躲着她。
周末的清晨，柳茵在院子里晒衣服，我正叼着笔杆子写作业，我房间的窗口是正对着院子的，因此也就将这画面看得一清二楚。
我猛地想起，这不就是那个小电影里的剧情么？
一想到这，我连忙避开了视线，并将窗子牢牢关上不让自己再瞎想。
柳茵在院子里听到了动静，出声问道：「邱樘，你怎么关上窗户了？不透透气吗？」
我趴在桌上，咬牙切齿道：「没事，外面太吵了，我静不下心写作业。」
「这样啊。」柳茵听了听院子里的鸡鸭叫声，也觉得有道理。
夜晚，堂屋里柳茵如往日一般正给我讲数学题，讲的还是我最讨厌的几何。
我听着听着就有些走神了，只是嘴上应和着，心思早已不在课本上。
也是这时候，我的目光看向了柳茵白净漂亮的侧脸。
橘黄色的灯光下，我们二人靠得极近，柳茵的侧脸美得惊人。
五官精致如画报里的女主角，皮肤白皙细腻不像村里那些女人那样粗糙暗沉，还发黄。
我心里感叹，我哥也不知道走了什么大运，能娶到这么漂亮的媳妇。
我吸了吸鼻子，而且柳茵身上还有种清甜的幽香，也不知道是用的什么香膏。
就在我想入非非的时候，柳茵忽然用笔敲了敲课本：「我刚才讲的都听懂了吗？」
我忙不迭点头：「嗯嗯……听懂了听懂了。」
柳茵眼睛眯出狐狸似的细长：「那你来说说，怎么证明这两条线垂直。」
怎么证明？这两条线垂不垂直和我有什么关系？
我转移话题：「欸，柳茵姐，你平时都用的什么香膏？好香。」
「没听是吧？」柳茵抬手敲了敲我的额头，声音温柔，「我哪里用了什么香膏，家里用的不是同一款香皂么？」
「哦……」闻言我在手上低头嗅了嗅，只闻到了肥皂的味道，并没有柳茵身上那种特殊的香气。
后来我才知道，那种味道，叫体香。
6
时至今日，柳茵作为冲喜的媳妇嫁进我家已经整整三年了，肚子不仅没个动静，就连我大哥我身体也是一天不如一天。
村子里便起了一些风言风语。
「我就说吧，那邱家的娘们指定是年轻的时候作了孽，才生了这么个早死鬼，这结婚都多久了，连个蛋都下不了，啧啧啧……」
「当初咱们还说，人姑娘一大学生能是他老邱家高攀得上的？原来是娶了个不下蛋的，也就他老邱家还当宝贝了。」
「可惜了，那娘们还是个大学生呢，长这么好看，生不出个儿子有什么用。」
还有表面说是来我家关心我大哥，实际登门后却是来看笑话的大姨。
趁着柳茵在厨房里做饭的功夫，逮着我妈挤眉弄眼：「我说红梅啊，你家大儿子反正也不中用了，你看我家大柱也到了该娶媳妇的年纪了……」
「反正咱们都是一家人，这个便宜不如就让给我家？」
我妈气得表面上笑嘻嘻，转身就把这些人骂的狗血淋头，什么长舌鬼嚼人舌根，迟早口舌生疮，祖坟冒青烟等。
一直在旁边写作业的我顿时就摔了手里的文具盒，怒道：「妈，怎么什么人都能进咱们家了？」
「自己老公软粑粑治不好，倒管上别人家的事儿来了？」
大姨瞪大了眼睛：「你！」
我妈连忙装作生气地瞪了我一眼：「你这混小子怎么说话的？快给你姨道歉。」
我拒绝：「我没说错话。」
大姨气得跳脚，双手叉腰直接骂起街来：「红梅，你怎么教孩子的？这要是我家大柱，我早给他脸扇肿了！」
我听了这话，直接走到大姨面前，冷漠地注视着对方的眼睛：「那你打一个试试，我就站这让你打。」
大姨身高不过一米五，可我却长了一米七几的大高个，生生高了她一个多头，再加上我从小是出了名的小霸王，俯视人的时候大姨愣是抖着腿不敢再吱声。
「哼！谁不知道你大儿子是个短命的，小儿子也不学好，别哪天就被人套麻袋给打死在外头，让你老邱家断子绝孙了！」
最终大姨只放下一句狠话后灰溜溜地跑回了家。
我冷笑一声，转身就进了厨房去看柳茵做菜去了。
7
「谢谢你，邱樘。」柳茵红着眼对我道谢。
「谢我干嘛呀？不用谢。」我愣了愣，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事后连忙摆摆手。
「还是得写，等下我给你布置个化学题目吧。」柳茵笑了笑。
虽然她在厨房里，但外头说的她全都听到了，尤其是邱樘这个比她小不了几岁的男孩帮她出头的那些话。
我却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狗，哀嚎一声：「化学？！柳茵姐！你怎么能恩将仇报！」
「有吗？」柳茵笑得更开心了，眼睛都眯成了一条好看的月牙。
邱家人对她不差，但始终是买来冲喜的儿媳，是用来干活生娃的，说好也就那样了。
可唯独我对她不一样，会掏心掏肺的对她好。
我非常维护她，平时不仅会帮她干农活，还会从学校里给她带各种糖稀豆筋零食。
有时候我妈和她吵架了，我也是一向会帮她说话，再加上我的年纪，柳茵早就把我当亲弟弟一样来看待了。
所以她能回报的，也只是将学识尽力教给我，让我以后走出大山，做个有出息的人。
正当柳茵陷入回忆时，我忽然扭捏地看了她一眼，支支吾吾地问道：「柳茵姐，我能问你个问题吗？」
柳茵有些困惑：「什么问题，你说啊。」
「就是……就是我大哥他，是不是真的不行啊？」
土灶前的呛人烟雾里，柳茵的脸上浮起一片红晕：「你，你小孩子家家的……别管大人的事儿！」
我站直身体，抬头挺胸：「我今年已经十九了，不是小孩了，别家这个年纪的男人都当爹了！」
提到当爹这事儿，柳茵的表情顿时严肃了起来：「邱樘，你还小，这个年纪你一定要好好读书，结婚的事儿还早。」
「你放心，我就算再没本事，也会想办法让你念上大学的，这才是你唯一的出路！」
我将脑袋摇成了拨浪鼓：「我才不想念什么大学，我不想留你一个人在这山里。」
柳茵叹了口气，但仍不忘对我耳提面命的说教：「邱樘，你自小在山里长大，你应该知道山里的情况。」
「大家都是一辈子被困在这里的人，你要是能飞出去，千万不要犹豫。」
「我知道你和这里的所有人想法都不一样，我只希望你能在心智发育齐全后，做出对你最正确的选择。」
「你的理想，你的灵魂，乃至你未来的伴侣……我都希望你能够自由的选择，而不是像那些人一样。」
我有些懵懂，但柳茵语气里的怅然无奈和悲伤我却是能共鸣的。
我知道，真正想飞出大山的人，是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