噗——!
我刚泡好的花茶就这么被他喷了出来。
远煊见鬼一样地看着我。
“你和那个小太监?”
我双眼迷茫。
“难不成是和太子?!”
我表情困惑。
他直接跳了起来。
“还真是太子啊!快给我讲讲,你是生扑还是硬上?他是酒后还是迷情?”
我心疼地看着他脚下的荷纹锦衾,那可是今早才换的。
“这事儿吧,还得从三天前我被禁足说起。”
从那一餐开始,太子就不允许我再吃草根树皮了,顿顿送过来的都是人类食物。
可恶的是还找人监督,彻底破坏了我绝食的计划。
“玫瑰酿、烂酥肉、雕花鸡、酒酿小圆子……
你说,我总不能把自己饿死吧,嗝——”
我一样样细数太子送来的罪行,远煊的表情一寸寸龟裂。
“你不是说,药人唯一的使命就是保持药效纯净,其他都是浮云吗?”
我点着头,这话的确是我说的。
远煊一步步靠近我,高大的身影遮住了光,我身上的阴影一点点扩大。
“你还说,为了你娘,你这辈子都不会再碰人的食物吗?”
没错,这一句也是我说的。
我有些难过。
“可是我食言了。”
太子送来的那些饭菜,我不仅吃了,还吃得很开心,甚至这一顿还没吃完就在幻想下一顿吃什么。
我引以为傲的操守呢?
就这么,被我吃了?
远煊很失望。
“他害你失去了做药人的资格,你却不恨他。
我问你,你现在,把他当什么?”
我想了想,老实答道,“衣食父母。”
“那你把我当什么?”
“异性兄弟。”
远煊笑出了泪光,眸中凶骇像是要把我撕掉。
“那你知不知道,你的异性兄弟,和你的衣食父母有杀亲之仇?”
?!?
我不知道啊!
不等我有所反应,他从来时的窗户翻了出去,只丢下一句话。
“那些话本子,给老子好好看!”
哦,看。
我连晚膳都只囫囵吞了只醉鸡,窝在榻上哭得肝肠寸断。
“呜呜,公主远嫁和亲,将军入朝相护,真是太好哭了!”
月桥一鞭子把我抽起来。
“混账!本公主还在这儿呢,你就巴不得我去和亲?!”
我看着到处纷飞的鹅羽,心头一阵抽痛。
好嘛,先是被踩,然后被抽,这锦衾算是彻底不能要了。
月桥是太子唯一允许可以进来看我的人,即便她毁了我的被子,我还是把话本子分享给了她。
在我们灵药谷,姐妹都是一起分享的。
谁知她感兴趣的却是送本子给我的人。
我看了看她手里的鞭子,立刻决定出卖远煊。
那一刻,月桥就像点燃了的烟花。
“你到底懂不懂!我哥把你关起来,就是不想让你和外界接触!他都是为你好啊!”
真的吗,我不信。
“自由,是除了灵魂外,唯一应该被你自己主宰的东西。”
那是话本子上,我最喜欢的一句话。
太子主宰了我的东西,剥夺了我的纯洁,还美其名曰“为我好”。
好个屁。
月桥肉眼可见地愤怒。
“你知不知道这些年二皇子和我哥势同水火,他来见你,肯定是想先害死你,再害我哥!”
害死我?
我的脑子一向不大灵光,想了半天,终于想到那个又阴又冷的地牢。
我几乎是抖着嗓子问她。
“你的毒、是二皇子下的?”
“除了他还能有谁!”
言外之意,她没有证据。
我瞬间松了一口气。
——还好还好,要是我的异性兄弟真的想要弄死我的衣食父母,那我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。
我讨好似地把还没吃完的糕点推到她面前。
“好月桥,你快给我讲讲,他们俩不是兄弟吗?”
“兄弟?
哈!
家里有皇位要继承的人怎么可能是兄弟。
那是仇敌!
是不死不休的仇敌!”
月桥仰天大笑,过程中还抽出时间来横了我一眼。
“我哥果然没说错,你这丸子,脑袋里就只装了一根筋,且都不带拐弯的!”
她走了,我的头也低下了。
她哥说的没错,我连看个话本子都要写人物关系图才能记住谁是谁,的确是不怎么会拐弯。
不过不拐弯的人也有优点,比如说,想知道的事就一定要搞清楚。
第二天,我将前来送早膳的阿喜堵在房间。
“姑娘,您这就太为难奴了,这贵妃娘娘的死可是宫里的大忌讳呀!”
贵妃?
远煊的阿娘?
她死了吗?
可是我没有问她,我问的是太子和远煊啊?
我懵了。
阿喜也懵了,二话不说甩了自己俩耳光,哭着跑出去了。
我坐在殿门口的石阶上,打开他丢下的食盒,将那里面的五盘碟子按顺序往嘴里塞。
话本子上说,人是铁,饭是钢。
想要铁发光,先来两块钢。
当最后一块荷叶糕消失在齿间,我那不会转弯的脑筋终于发光了。
太子,害了贵妃娘娘。
八成是这样。
一定是这样!
我猛地站起身,右拳高高举起,像是学堂里苦研多日终于将谜题破解的学子。
我听懂远煊的那句“杀亲之仇”了!
“这么开心,是有何喜事吗?”
门口突然出现一道人影。
光天化日敢堂而皇之出现在那里的,只有一个人。
那个杀人犯。
啊呸,那个太子。
我连忙奔下石阶,朝他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大礼。
“臣参见太子殿下。”
头顶上的声音依然很轻,带着毫不掩饰的诧异。
“自从孤将你禁足,这还是你第一次向孤行礼。”
从前我怒气未消,每每见他过来,总是奉送一对白眼。
他竟也从不生气。
“从前是臣虎,臣不懂规矩,还望殿下见谅。”
我讪讪陪着笑。
“殿下今日怎么有空过来?这个时辰,您不是应该在议事吗?”
“你对孤的日程倒是很了解。”
经过门口时,他的视线在一地糕点残渣上停留了须臾,然后笑着移开。
“是孤疏忽了,忘了你还在长身体。
从午膳起,西偏殿的菜量增加一倍,你可满意?”
我:……
满意极了。
太子来我这里,只做一件事:教我读书。
不是医书,也不是女德,而是论语、孟子、大学、中庸。
不仅要教,还要考。
考默诵、考文意、考心得。
咱也不知道他这么做到底是因为啥。
莫非是他认为,知识能让药人的血更加好喝?
等我终于把那段拗口的《离娄》背下来后,他终于露出微笑。
“过来。”
他放下书,朝我招了招手。
“玉竹可知,今天是什么日子?”
日子?
我扒拉了一下手指头,“今天是七月初七呀。”
“没错,今日七夕,也就是民间的乞巧节。”
我听不懂“乞巧”,但听懂了“节”。
于是拿出一种期盼的眼神看着他。
太子笑。
“每年七夕,百姓都会自发组织灯节。
穿针乞巧,种生拜星,十分热闹。
玉竹,可也想去看看?”